入夜

桓府西苑

閣樓底樓的大堂，桓林端端坐在案幾前，一同在大堂的，還有桓彥範，劉幽求，桓秦三人。

桓彥範開門見山的說，“小弟，聽說你答應將踏雪尋梅送給太平公主了？”

桓林微微一怔，當時在大廳，桓府中人只有自己和芷茗在，桓彥範竟然聽到了風聲，不用說就是芷茗去告密了。

桓林似有似無的瞥過了芷茗一眼，芷茗忙低了目光，

他的目光落在桓彥範身上，哈哈一笑說，“大兄真是消息靈通，公主想要，我是順口應了。”

桓彥範正容說，“小弟，踏雪尋梅是桓家自桓溫公傳至今的寶貝，是世代傳給家主正室夫人的，豈能隨意送給公主？”

桓秦也說，“小郎君，你初為家主，凡事要慎言慎行，不可隨意許諾啊！”

桓林當了家主，還被桓彥範、劉幽求、芷茗這些人時時刻刻盯著，稍有不慎，便殺上門來質問，也心生不悅，隨口反駁說，“大兄，桓老，太平公主為什麽就不能當這個家主正室夫人呢？”

桓彥範、桓秦是面面相覷，劉幽求接口說，“家主！這萬萬不可！”

因為桓林如今已是桓家家主的身份，劉幽求已改了稱呼，不能再如之前的兄弟相稱。桓林本是不在乎這些稱呼，但既然他執意要改口，也就由得他去了。

桓林訝然問道，“為何不可？”

劉幽求耐心的勸說，“其一，與公主走得太近，是取禍之道。”

桓林楞一楞，劉幽求是看穿了他想借太平公主接近皇權，奪取更大權力的如意算盤，“大管家是說......”

劉幽求嘆說，“長安大明宮的人......會有什麽想法？”

長安大明宮的人，正是深居皇宮的天皇、天後。劉幽求的意思再明確不過，天皇、天後絕不容許太平公主嫁給桓家這種三流名門。

桓林擠出一絲淡淡的笑容說，“大管家，其二呢？”

劉幽求又朗聲說，“大唐公主，不修禮儀、婦德，驕橫奢淫，永嘉公主、高陽公主皆是前車之鑒，名門子弟唯恐避之不及，家主親近太平公主，就是自招禍事上門！”

他是直爽性子，毫不留情面的指責桓林想借太平公主接近皇權的荒唐之舉。

桓彥範是深受其害，也直言說，“小弟啊！淩煙僅僅是二等門閥的裴氏，已是驕橫跋扈，我常自後悔，若真有個公主進門，桓家怕是永無寧日啊！”

桓秦咳嗽著說，“小郎君，大郎君、大管家的話兒都是為了你，為了桓家好，你就不要再一意孤行。踏雪尋梅，不能交；公主，必須要斷絕來往。”

桓林望了望三人，眾口一詞的令他不要再和太平公主來往。尤其是劉幽求、桓秦都是忠於桓家，親手將自己擡上家主之位的人，他們絕不會平白無故的激烈反對自己。

他們是當世人，對大唐公主的荒淫比自己肯定有更深刻的認識。

他對大唐公主的荒淫是早有耳聞，前有高陽公主迷戀和尚，包養男寵，害得房家家破人亡是前車之鑒；後有個宜城公主辣手殺妾，對駙馬以陰皮遮面。

公主們的種種光輝業績在前，何況太平公主在歷史上，本身就是淫名遠播，今日面對孫秀兒表現出驕橫，令桓林是心有餘悸，這個公主哪裏是他能駕馭的？

桓彥範、劉幽求等人的擔心也是不無道理，桓林選擇了暫時退讓，點了點頭說，“好，容我再想一想。”

西苑湯池，煙霧繚繞。

桓林躺在湯池浸泡著溫泉，目光呆呆的看著手中的一串踏雪尋梅，腦子裏的思緒卻到了遠方。

侍奉的芷茗來到湯池，安靜立在一邊，也不打擾他的思緒。

桓林突然開口說，“芷茗，夜宴上的話兒，都是你告訴大兄、大管家的吧！”

芷茗征了怔，忙低聲應了，“是。”

桓林追問說，“你留在我身邊，是奉了母親，還有大兄，大管家之命，監視我的吧！”

芷茗被他看穿了底細，猛地一驚，低了目光說，“小郎君怎麽知曉的？”

桓林不緊不慢的說，“桓家繼任家主，連我和鶯兒都不知曉，你竟然知曉，母親若不是給你下了指令，豈會令你知曉內情？”

桓老夫人臨終的計劃被桓林盡數識破，芷茗輕咬著嘴唇說，“是，全讓小郎君說中了。”

桓林冷然說，“若非你一直瞞著我，鶯兒豈會走上這條不歸路？”

芷茗已是淚滿臉頰，嗚咽著說，“是，是，我不該瞞著小郎君和少夫人，是我錯了，嗚嗚嗚！”

桓林凝視著霧氣中的芷茗，沈聲說，“芷茗，你是我的女人，卻去和他人暗通消息，走吧！我不需要你再侍奉！”

芷茗嚇得跪在浴池邊，垂淚說，“小郎君，你初任家主之位，大郎君、大管家全都盯著你呢！你凡事當謹言慎行，多向大郎君、大管家請教，少自作主張呢！我不是在監視你，而是在打消大郎君、大管家的疑慮呢！”

小美人婉轉嬌泣的提醒，桓林一下就聽出她的弦外之音，桓家的人，包括劉幽求、桓秦都會緊盯著自己的一言一行。若沒有芷茗前去匯報，桓家肯定也令他身邊的其他人進行監視。

桓林當這個家主，竟然當出了漢獻帝的感覺，無奈之餘，怒氣也漸漸消了，“芷茗，我錯怪你了，我只是想你記住，我們才是一家人，明白了？”

芷茗哭著連連點頭，“之後我什麽都不會再瞞著小郎君。”

桓林伸了伸懶腰說，“來，侍奉我沐浴，今日真是累死了！”

這場風波算是過去，芷茗忙褪去翠色外衣，露出羊脂般光華白嫩的玉臂，貼身小衣僅能覆體，輕挪玉足跨進浴池，來至他身後，白玉似的小手輕輕地攀上他的肩背，無所不至地揉捏起來。

桓林凝視著手中的踏雪尋梅，這件寶貝是桓家幾百年來的傳家之寶，自己剛當了家主就送人，也難怪桓彥範、劉幽求等人前來阻止。既然桓家眾人都不同意，這個踏雪尋梅便不能隨意贈送。

“該怎麽向太平公主推辭呢？”

一種脖子上套著枷鎖的感覺湧上桓林的心頭，伸手掐了掐脖子，“痛苦死啦。”

芷茗將他的雙手拂下，雙指按著他的臉頰，輕聲說，“小郎君你有什麽心事？”

桓林將頭枕著芷茗滑嫩的雙臂，感受著美人無微不至的柔情，這裏既是溫柔鄉，也是避風港，“芷茗，你說說，娶妻的標準是娶貴好，還是娶賢好？”

芷茗柔聲說，“娶妻當然娶賢呢！貴人難侍奉，小郎君想娶一個不能得罪，不能說重話，還要時時看臉色的女子回府來供奉著嗎？”

桓林征了怔，芷茗的話是言之有理，若是娶回一個嬌生慣養的公主，那今後的日子就真的暗無天日了。

芷茗見桓林默不作聲，又低聲說，“老夫人為小郎君選擇的婚約是不會錯的。”

桓林想起孫秀兒的花容月貌，心頭一熱，更令人心動的是她出淤泥而不染的正直品性，“你認為該繼續履行與孫家的婚約？”

芷茗輕聲說，“孫家小娘子真的是宅心仁厚，又品行端莊，當是良配！”

桓林的側臉貼著她滑膩的雙臂，輕輕摩挲著，訝然問，“芷茗，我與孫秀兒的婚約，你不吃醋的？”

他問過便後悔，也不知究竟想在芷茗這裏得到什麽答案。若她真的吃醋，該怎麽勸慰，倒是糾結；但女人總該有嫉妒心的，她若連吃醋都沒，那就更糾結。

芷茗替他揉捏的玉手稍稍止了，雙臂環著他的脖子，臉頰貼著他的背心，“為什麽要吃醋？小郎君遲早會成親的呢！我不要什麽名分，只要小郎君留我在身邊，不趕我走就心滿意足。”

小美人柔情似水，桓林心神一蕩，若不是薛鶯的離去，還有母親新喪，恨不得立刻就占有了這個小美人。

他強壓下心底的沖動，目光再次落在踏雪尋梅上，芷茗、劉幽求都是對自己真心著想的人，他們一致的反對接近太平公主，看來之前想借著太平公主一步登天的想法確實過於激進。

飯要一口一口的吃，步子邁大了是會扯著蛋的，一步登天，上得越高，摔得越疼，還是在郿縣縣尉上做出成績，再走恩師狄仁傑舉薦這一條仕途正路吧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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